近日，一位非常有影响的“独立”时评人陈杰人因涉嫌犯罪被湖南警方刑拘的消息引发社会广泛关注。陈杰人的文章时常涉及政府官员、政企纠纷、环境保护等敏感话题和公共议题，以尺度大、能“扒皮”、措辞火爆著称，这为他赢得了“良心媒体人”的公众形象，有广泛的影响。但据湖南警方最新通报，经初步查明，陈杰人以网上发帖虚构和夸大事实炒作实施要挟，帮人“了难”，严重扰乱网络管理秩序、破坏基层政治生态和社会稳定，涉案涉事金额四千多万元。

这消息令人震惊，令人嗟叹，更促人反思。网络时代，作为一名知识分子，言论的界限在哪里？网络时代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是知识分子的时代。言论发表，是知识分子的使命，也是知识分子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。在传统媒体时代，发表意见的渠道实际上是很狭窄的。而网络的横空出世，让言论发表变得极其容易，很多在传统媒体时代被埋没的知识分子得以施展他们的思想和才华，他们的言论为世人广泛了解和接受，成长为意见领袖。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，这都是一个进步。公共言论空间得以拓展，公共问题得以充分地讨论，公共利益也因此得以提升。

然而所有的权力都是双刃剑，知识分子由网络获得或者说扩大意见的发表也是一种权力，同样也是双刃剑，使用得当，是对公共利益强有力的维护和提升。使用不当，就会损害公共利益，乃至伤害权力的使用者自己。显然，陈杰人在这一权力的使用上，起到了负面的示范作用，这是令人非常遗憾的。在托网络之福，知识分子有了充分的话语权之后，应当明确权力使用的界限在哪里，运用权力造福社会，维护和提升公共利益，而不是相反。

首先，要明确网络话语权使用的法律界限。这是底线，也是一个很低的要求。法律是对所有公民的要求，作为社会精英的知识分子，在行使自己意见表达权利的时候，更是应该遵守法律，这是不言而喻的。

其次，意见表达不能逾越理性的范围。近代以来的知识分子之所以不同于古代，就是因为他们所接受的知识和价值都是基于人类的理性，而不是玄思冥想的神秘主义。理性的内容非常丰富，但从意见表达这个角度来看，最根本的就是对基本事实的尊重。理性就是发表意见一是一、二是二，不捏造，不夸大，不隐瞒。然而现在很多人在网络上发表意见的时候，往往都是立场先行，利益先行，罔顾客观事实，这实在是有悖于知识分子的基本品质的。知识分子理性地进行意见表达，还表现在能够独立思考。几乎所有人的网络的意见表达，都在标榜自己是进行独立思考，很多人把发表与主流价值不同的观点看作是独立思考的表现，并以此引以为傲，沾沾自喜。实际上，真正的独立思考，是能够以尊重事实为基础，以逻辑分析作为思考问题的工具，要尽量地摒弃个人的主观好恶，并不是说反主流了就独立思考。相反地，以反主流作为标榜，实际上是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体现。

第三，是否能够促进提升公共利益，是知识分子意见表达的又一界限。虽然公共知识分子这个语汇已经在某种意义上被污名化，但笔者仍然坚持认为，努力做一名真正的公共知识分子是知识分子的职责。公共知识分子必须是理想主义者，为了公共利益可以摒弃个人利益，至少不能因为个人利益而损害公共利益。像陈杰人这样，以标榜公共利益为名，行谋取私人利益之实，更是不可取。公共知识分子污名化，陈杰人这样的人做出了重大的“贡献”，教训不可谓不惨痛。殷鉴不远，所有有志于为社会公共利益奉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的知识分子，不可不警醒。

本文发表于2018年8月20日《羊城晚报》